大别明珠顾荆乐堂在豫之南,一段历史与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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历史烟云

大别山北麓的商城县是河南省最南端的县城,县城又最南端的“南南”深山长竹园乡,钟灵毓秀,风景独美。这里蓝天高邈,翠峰连绵,百鸟啁啾,山花烂漫。“品类之盛,所以游目骋怀,足以极视听之娱也。”又群山多泉,曲曲折折,都汇入一泾灌河滔滔。

于此美景画屏之中森然静默的顾荆乐堂,深壁固垒,兼具宫殿与城堡样式,又名“行宫”,始建于民国二十六年,民国三十三年落成,系解放前国名党商城县长顾敬之役民力而建的私宅。

时事变迁、城市建设大潮迭起,传承中国文化的古建筑一度面临严重威胁,国家多次立法,加强改革,鼓励社会参与文物保护。在此背景下,当地政府积极支持,从年至年,家乡有识之士余英茂先生出巨资修复荒疏已久的顾荆乐堂,并对外开放,本土重大古建筑得以重焕生机。

英国的米歇尔·考林斯教授认为,“保护旧房子比新建更难,代价更昂贵”“决不能翻新仿造,那样就失去了保护的意义”,顾荆乐堂的修复即遵循了修旧如旧的原则。年,顾荆乐堂被信阳市政府公布为第一批市级文物保护单位,后又获评国家级传统古村落。

本是气派森严的建筑,名之“顾荆乐堂”,乃一语双关:一取旧时丈夫谦称自己的妻子“拙荆”之意,二取“荆树有花兄弟乐”、以荆树喻兄弟骨肉相连之典。

又见“行宫”第二重的后门两边墙上,“礼义”“廉耻”四个阴刻大字,颇有原始铭文韵味,浑厚大方而含韬光养晦之姿,不禁让人思忖:一时一地之军阀强首顾敬之,到底是何等人物?或者说,顾敬之欲留给世人何样形象?

顾敬之(—),又名顾忠肃、顾莹,商城县达权店乡人,毕业于湖北法政学堂,先创“红枪会”“人民自卫军”等民团组织,后加入国民党,两任国民党商城县长近10年。据传因其暴征强募、屠戮异己,民间称其“顾屠夫”。

然抗日救国呼声遍及县境之际,顾敬之亦团结抗日,率军袭击日军。复任县长近8年间,大力发展地方教育,热心办学,迁建县立初中,创办私立明达初中、雩娄高中等,自兼多校校长;令各乡办中心学校,各保(旧时户籍制单位)办国民学校,吸引了安徽、固始、息县等地众多青年学生前来就读;开办信阳师范商城分校、蚕桑职业中学;在全县各乡镇设聘教师,亦身兼多校校长。社会风俗方面,顾敬之大力禁烟(鸦片)、禁赌、提倡妇女放足等。

至于后来顾敬之获罪入狱、被救出逃及晚年生活,民间有不同“版本”。人性原非简单的非黑即白,是非功过,褒贬不一。今太平盛世,锦绣山河,虽历几番云变,历史与当世,皆胸襟如海,不仅留得“行宫”仍在,且喜成大别山乡一胜景。

说什么红尘客梦,道什么败寇成王,夫“天地者,万物之逆旅,光阴者,百代之过客”也。

人文含章

歌德说,“建筑是凝固的音乐。”雨果说,“建筑是用石头写成的史书。”现代建筑艺术大师弗兰克·劳埃德·赖特则说:“建筑乃艺术之母,没有属于自己的建筑风格,就没有自己文明的灵魂。”

年文明繁衍,中华民族共同创造了包含古建筑在内的宝贵文化遗产,而与建筑相关的风水(堪舆)也是历史悠久的一门玄术。风即元气和场能,水即流动和变化,是探讨地理环境对人类生活影响及其关系的总称。风水有多年的可考历史,对中国的城市建设、村镇发展、民居择地等有着重要影响。

顾荆乐堂“行宫”位于长竹园乡汪冲村西北的四方洼,也是民间所言的风水宝地。其三重正宅,重重渐高,每重之间有天井大院,最后一重左右两端各有天井小院。左右厢房也是三个层次递高相接,与正宅连为一体。“行宫”四角各有一炮楼,嵌入主体三分而略高出主体。远望“行宫”,威仪严整,层次分明、步步高升;鸟瞰“行宫”,则呈蒸蒸而上的“日”字形。“巨日”随山势坐西北而向东南,静踞洼地,民间称为“天鹅孵蛋”。又三面群山环拱,形如座椅,前方众多远山渐次高起,亦有言为“蜜蜂朝王”之地。

“行宫”建于烽火年代,城堡式军事防御功能明显。外墙厚80公分,内墙60公分,以大青砖、大石条为主料;门框、窗楣等也都是敦厚石条;“行宫”第二、三重门外全石台阶,每级三面,呈梯形拾级而上,至门前数级变为单面,其中第三重台阶共25级,高高似有云梯之感。古建筑文化有“台阶高,地位高”之说,大概主人希望子孙后代也能平步青云吧。

第二重主屋下面是用大石条砌成的地下室,可避暑纳凉,可储藏枪支弹药,也可作防空避难之所。

天井院落,花坛、地面亦多用石料;最里面一重大院内有直径2米的石砌圆形鱼池、1.8米长的整石椭圆浴缸,如此等等,不一而足。主人如此青睐石头,除了取其质坚,大概也图谐音文化的“石(时)来运转”之意。

坚固威严的“行宫”,建筑装饰也相应精简。庄重气派的匾额和题字,远看都似阳刻突起,近观实为阴刻内敛。三重大门上都有“顾荆乐堂”四字匾额,繁体楷书,浑厚朴拙,骨力劲拔。

第一重大门进去,厅堂东墙内嵌一块标牌,刻记建筑年代,竖排隶书文字,蚕头燕尾,宽整端舒。

只此不多的牌匾题字都加条石外框,框内斜出凹槽套线,其横框稍出,框内底色黝黑,灰白字体与石头外框的天然粟灰颜色相类。

再看纹饰之精。第一重大门匾额下方各突出一小块扇形石面,上刻帛书(一说圣旨)一卷,外扎蝴蝶结绸带,灵动如有风来。

装饰稍多的在第三重,生活起居之所,门楣上有双龙戏珠图,窗楣上有双鱼神笔图、蝙蝠祥云图等,清丽淡彩,栩栩如生。

走廊栏杆有木刻浮雕,喜鹊闹梅、双凤朝阳、鱼跃龙门、麒麟献瑞等图案,其花蕊花瓣、鸟羽凤尾,水波衣袂、细爪层鳞,不辞繁复巨细,形神毕肖。

其他如廊柱柱头上的荷叶莲花、檐架撑板上的云纹卷草及各处的镂空寿字纹饰等,也都取中国传统的吉祥元素、谐音文化和象征意义,体现以人为本、天人合一的美好愿景,寄意祥瑞,清雅高洁。

质朴坚硬的硬山式屋顶,黛瓦坡面,下檐加砖三层,梯级略突,以增加屋顶重量,调节顶、身比例,也使顶部层次不至单一,增添屋顶雄伟庄严感的同时体现建筑的韵律之美。

屋顶正脊青砖排压,四条垂脊花形镂空,以轻灵变化之态调和森严厚重之感。正脊两端和垂脊四角饰以龙首螭吻,珍禽瑞兽,昂头卷尾。垂脊下略出排山垂脊,以连脊步,与正脊两端瑞兽一体相托。

屋顶饰瑞兽以镇宅避灾、衬托威仪,也是中华民族独具特色的建筑文化。

余韵流风

顾荆乐堂初时,大门外两口方塘,前面一排两层办公楼,三面山上,一带巍峨的城墙连绵拱卫,附近山头,一座座高高的碉楼严密守护,坐落在山坳里的“行宫”可谓固若金汤。如今,除水塘得以开掘恢复,其他外围城墙、碉堡、办公楼都已无迹可寻,那些厚重的砖石树木做了新社会的建筑材料,“行宫”也数度变身,先后开办过缫丝厂、编织厂、林业学校等,之后又渐归沉寂。

随着文物保护和文旅产业的兴起,当年一段波云诡谲的山乡历史再度成为世人探寻的故事。顾荆乐堂修复开放之初,游人往来匆匆,近年因为疫情,古老的山坳又悄然幽寂。面对偶尔到来的游客,独自看护“行宫”的老人余正松说:“从修顾荆乐堂到现在,我在这里守了二十多年……”

游人远去,老人娓娓道来的故事在耳边回响,回程路上便有人自言自语:莫说一日三餐,还有修修补补,这10元门票可济老人的茶水之资?大概因为热爱才有如此执念吧。

可喜烽火已无踪,穿门越堡,威仪依旧,阆苑嵯峨。“江山留胜迹,我辈复登临”,一页故事千秋叹,今朝遍地英雄似海流。

(文/卢孝青)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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